80后“不动声色的崩溃”,掩饰不住心底的山水情怀
山水就是我们的信仰,
山水之于中国人,好比明月前身,
中国人之于山水,亦如流水今日。
文/宽宽
不止一次听同龄朋友互相自嘲,说自己在很庄重的场合,居然会不合时宜地笑场。
其中有一位女友,被前男友通知分手的原因,听得我目瞪口呆。
起因是这对恋人相约看话剧,演员谢幕时,身边男友忽然站起来跑上台去,对着台下观众说“我要跟一个女孩子说一句话,请大家为我见证。”
很浪漫的即视感对不对?
可是,朋友说,她在台下瞬间石化,尴尬癌全面爆发,仅存的理智将她定在座位上,可当她看到男友的手伸进西装上衣口袋,就要掏出什么时,她再也忍不住,站起来狂奔而去。
不是不爱,而是无法面对过于剧情化的场面,赤裸裸地在眼前上演。至今也有很多朋友不能理解她这么拧巴的心态。
据说80后是喜欢解构的一代,过去太多宏大叙事,让我们受不了正儿八经的庄重场合,一遇到严肃的仪式,不得已要装模作样时,就会浑身不自在,急切地想要通过玩笑,来把庄严的气氛破坏掉。
于是,我们这代,即使感动,也难以当众表达感动的情绪。很多年里,就这么苦苦克制着,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。
以致80后里,流行一种“不动声色的崩溃”,你看一个人总是欢笑,流畅地插科打诨,可是,在无人看到的时候,他会不动声色地崩溃。
我们可以将任何权威与传统,都用段子来解构,可再多解构与嘲弄,也掩饰不住这代人心底,丝丝缕缕的家国情怀。
80后中不少人,获取了一点点经济上的安全感后,你有没有注意到,他们在狂热地做什么?
韦羲写了一本中国山水小史《照夜白》,我近来每晚读来,内心都要颤抖一会,那种像是被封印的过去记忆,忽然在某一个契机下,放飞出来。
韦羲写自己小时候在家乡的山里走,一直走,他觉得这条路往里面走进去,就是宋朝。在这句话里,我读出他的伤感,因为上一辈留给我们的山河,已经没有多少美感,心目中的宋朝,只能在山水画里找。
二十几岁时,我很喜欢背包在边疆之地旅行。那种大开大合的景致,人立于景中的渺小,能看到一星半点古时的文人山水。
一次,与旅途中拼车的同伴,一起在山中徒步,那时年轻见识少,以为祖国山河仍然大好,行走其中,油然而生自豪感。
可翻过一座座山,我们看见许多被削平的山头,被挖去半边的山体,要开矿山要造机场,要取石,要修路,繁华与便利的生活,都需要从山河里不停地,切一片填一块。很多被削平的山顶,建起一排排豪华而丑陋的别墅。
有些山,向阳一面郁郁葱葱,可当我们徒步绕至另一面,突然一片凹进去的赤裸山体,在眼前汹涌而现,丑陋的山水巨石般压在胸口,逼得人透不过气来。
我们呆立着,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同伴也没了继续骂的力气,而另一位同伴忽然一屁股跌坐地上,痛哭流涕。疲惫与伤感,使他情绪崩溃,失态到不能自已。
后来得知,那位同伴,是工画之人,父亲是山水画家。他从小痴迷文人水墨,成年后习画之余,四处周游,可浩荡的国土,不见一片完整的山河。
那一幕,多年后,仍然纤毫毕现地刻在我心里,他的痛苦神情,一浮现在我脑中,就会引起一丝隐微的刺痛。繁华富裕时代的山河破碎,让人徒生无处声张的悲叹。
昨日看到韦羲所写,“未见山水画之前的山水、见过山水画之后的山水,是两个世界。”时隔多年,才更深层地理解了那位同伴的失态。
媒体说,80后一代已全面登上历史舞台,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。可我们接手的山河,就是这般模样。唐诗宋词与山水画中的一切,都在现实中遍寻不见。
如果你去过京都,如果你在下雪的冬日,恰好站在京都某家居酒屋的屋檐下,看到檐头垂下的冰凌,被檐下挂的灯笼,映上一点胭脂红。你看到封印在记忆中的画面,就这么真实化现在眼前。如果恰好你想起小时候背过的那一首: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,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那么你一定会不动声色地,热泪盈眶。
我就这么在京都的街头,在失落与伤感的交织中,没出息地热泪盈眶。
舒国治一遍遍去京都,为了看竹篱茅舍,日暮柴扉,别处再也见不到的唐宋之山水氛韵。
他写道:“有时我站在华灯初上的某处京都屋檐下,看着檐外的小雨,突然间,这种向晚不晚、最难将息的青灰色调,闻得到一种既亲切却又遥远的愁伤,这种愁伤,仿佛来自三十年前或五百年前曾在这里住过之人的心底深处。”
这种愁伤,深埋在我们这代人的心底。
所以,给韦羲《照夜白》站台的陈丹青,看到了如此景况:
“我最近认识的一些80后青年,在做篆刻,做最高级的宣纸,做最精致的茶壶,也就是所谓中国的生活方式里最考究的、最文人化的,最没有市场效应的,介于民俗和文人美学之间的很多类型的事情,这些年轻人狂热地在做。
宗教方面也是这样,年轻人会跟我谈禅,谈佛,谈道,还有人真的去修炼,这些都是我们那个年代不能想象的事情。”
曾经全面失落的一切,所幸现今的80后90后,在狂热地做。
80后圃生在北京郊区专注地画宋人小品,悠悠闲闲地过着小品画般的精致生活。85后的莲羊因痴迷古老的岩彩画而东渡扶桑。
我见过95后青春飞扬的男孩,每周一天雷打不动地学习中华茶道,还有越来越多朋友,在认真地学古琴,聚会时,会用稚嫩的技巧弹上半曲《平湖落雁》……
而这些人,年少时,都曾奋力追逐西方的审美与时尚。犹如我曾花掉很多年轻的时光,浸淫在传播西方时尚的机构里。二十几岁时,我会花掉大半个月薪水,买下一件大牌奢侈品。
可是,那些东西无论多么华美,却怎么都不能触动心里最柔软的部分。我们自身文化里的只言片语,却有一种让困于俗世中的心,随时飘起来的力量。
女儿还在月子里时,一日家中无他人,我怀抱着她,无意中哼起歌来,半首已过,忽然闭嘴,因为发现哼得竟是《送别》。
我们母女不久前才相见,我却在愉悦地哼唱,“人生难得是欢聚,唯有别离多”。可它多像人生的譬喻,母女一场,也终将指向分离。
移民国外几年的好友,有一次在微信中不无心酸地说,每晚睡前,必得听手机软件里朗诵的《诗经》,虽然仍不能完全听懂,可是,那些至简的词句间,有着安抚乡愁的魔力。
我们这代,无疑是被消费浪潮裹挟着全盘西化的一代,可是,年岁渐长,内心逐渐感知到,另一种深藏在血液中的能量。并且有越来越多人,放弃对财富的追逐,在狂热地追寻这种力量。
他们在追寻中,时常听到这样的声音:“因为你有钱,才可以这样过。”可你怎知他们不是——“为了能追寻,我也曾奋力赚钱过。”
高晓松在京都采访过匠人后,感慨地说:“经济政治,是钢筋混凝土,那些传承千年的文化,那些百年老店,那些信仰,像钩针织起来的那一张网,别看它软软的,它才是托住这个国家最坚实的东西,它是底线。”
韦羲在《照夜白》最后,写道:“山水就是我们的信仰,山水之于中国人,好比明月前身,中国人之于山水,亦如流水今日。”
好美的话!明月前身,流水今日,是多少人心底家国情怀的映现。
但愿心有明月流水的这代人,能以心中的审美,观照现实的世界,让在繁华中丑陋不堪的山河,不再丑陋下去。
写给你我,共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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